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愤怒的葡萄

图书作者:[美]约翰·斯坦贝克   我的评分: 10/10

等到没有鞋子、没有衣服、没有食物,连希望都没有的时候,我们还有枪。

1939 年出版的一本书,我是在《华氏 451 度》电影里看到焚书行动中一个即将被烧死的妇人,她在死前手中拿着这本书,果然很惊艳,作者的语言充满了力量感。非常配得上这本被誉为为穷人写的书。我在这本书里摘录了大量内容,要知道这可是一本小说啊,竟然能摘录这么多内容。强烈推荐。

主角一家人在艰难的生活中,是女性的力量在支撑整个家庭。真棒!

摘抄🔗

司机说:“好吧——这不关我的事。我又不是爱管闲事的人。” “去你妈的不管闲事,”乔德说,“你的闲事都管到八英里路外去了。你管我闲事的样子就跟进了菜园的羊一个样。”

爸见到你一定很高兴。他总是说你鸡巴长,不是个当传教士的料。

于是,女人赶着孩子们,悄无声息地迅速回屋了。她们知道,男人太伤心、太困惑的时候,可能会大发脾气,甚至迁怒于他爱的人。她们留下男人独自在尘土中盘算、思考。

“嘿,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工作——和你的父老乡亲对着干?” “我每天能拿到三块钱呢。我实在厌烦了每天讨东西吃——况且还讨不到。我有老婆,有孩子。我们得吃饭呀。每天有三块钱呢,每天都能拿到。” “话是不错,”佃农说,“你是每天拿到了三块钱,可十五户、二十户人家就什么都吃不到了。就因为你每天的三块钱,差不多有一百人只能离开这里,流浪在路上。你说是不是?”

“我亲手建了这房子。把旧钉子敲直,才搭起外墙。用了多少铁丝,才把椽子捆到房梁上。这是我的房子。我盖的。你要是把它撞塌——我就会拿着枪在窗口等着你。你靠近了,我就会像宰兔子一样一枪崩了你。” “这又不是我的事。我也没办法。如果我不做,那我的工作就没了。况且——你杀了我又能怎样呢?他们会绞死你,而且在你被绞死之前,马上就会有另外一个人来开拖拉机,他还是要把你的房子撞塌。你杀我可没杀对人。” “你说得对。”佃农说,“那么,是谁给你下的命令?我去杀他。他才该死。” “你又弄错了。他也是接到银行的命令。银行对他说:‘把那些人通通赶走,不然你就滚蛋。’” “好吧,银行总有行长吧。还有董事会。我要把枪上满子弹,到银行去。” 司机说:“他们告诉我,银行也是接到从东部发来的命令。命令说:‘赶紧让这块地赚钱,不然我们就让你关门。’” “这么说还有完没完了?我们应该杀谁呢?不把想饿死我的人杀了,我坚决不能先饿死。” “我也不知道。也许根本没人可杀。也许这个问题的关键完全就不在人。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,是产业本身在做这一切。不管怎么说,我反正把我接到的命令告诉你了。”

有时候,固执的小孩长大以后,倒是很有信仰呢。

“哼,那些来的人说话倒是挺甜。‘你们必须搬走呀。这不是我的错。’‘哦,’我说,‘那是谁的错呢?我要去打死他。’‘是肖尼地产畜牧公司。我只是接了它的命令而已。’‘谁是肖尼地产畜牧公司?’‘它谁也不是。它是一家公司。’这不是要让人气疯吗。你没法去打死谁了。很多人找不到发泄的对象,也就累了——可我没有,我恨透了这一切。我偏要留下来。

“人们习惯了一个地方,是很难离开的,”凯西说,“人们习惯了一种思考方式,也是很难改变的。现在,我已经不是传教士了,可总是发现,自己连想都不想,就开始祈祷。

“我一定要去见见那些在路上流浪的人。我感觉我一定得去见见他们。他们需要帮助,可布道帮不了他们。连活都活不下去的时候,还能指望天堂吗?自己的灵魂都已经悲惨了、没落了,还能指望圣灵吗?他们需要帮助。他们在可以死掉之前,得先活下去呀。”

有时候,伤心的人把心里的话说出来,也就把伤心的事说走了。有时候,想杀人的人把想杀人的念头说出来,也就不杀人了。你做得很对。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,就不要杀人。

“我觉得最烦的是,整件事没有意义。要是闪电劈死一头奶牛,或是洪水来了,你不会去想它们有没有意义。因为事情本来就是那样。可一群人把你带走,关了四年,这应该是有点意义的吧。人应该把道理想清楚吧。他们把我关起来,给我吃了四年饭,应该能让我再也不会做出同样的事吧,或者通过惩罚让我不敢再做吧……”他停顿一下——“可如果赫伯或是其他人又来找我麻烦,我还是会做那样的事呀。我可能想都没想,就会做出那样的事了。尤其是喝醉的时候。这种毫无意义的惩罚真是让我很烦。”

“我以前比狼还厉害,现在,我比黄鼠狼还狡猾。你追猎物的时候,你就是猎人,你很强。没人能打败猎人。可是你被别人追的时候——就不一样了。有些事发生到你头上。你不强了。你也许还很凶,但不强了。我现在已经被他们追了很久。我再也不是猎人了。我也许会在暗处朝别人开一枪,但绝对不会再操起栅栏上的木板打人了。骗你或骗我自己有什么用。事情本来就是这样。

“被人追还有一点。你会开始想各种各样危险的情况。你要是在追别人,就不会想这些事,不会害怕。你刚刚不是跟我说,你要是惹了麻烦,他们会把你送回麦克莱斯特,让你把牢坐完吗?”

他们觉得不好意思。让他们耽误你的时间。别让他们忘了他们耽误了你的时间。人都很善良,绝大部分人。他们不想让你生气。就让他们惹你生气,再给他们猛的一击。

和这堆破烂儿还有这么漂亮的马一起被买走的——是痛苦啊,它会在你的家里生根发芽,有一天还会开花结果。我们本来可以救你的,可你欺负了我们,很快,也会有人欺负你

等到没有鞋子、没有衣服、没有食物,连希望都没有的时候,我们还有枪。

可你不能再重新开始了。只有小娃娃才能重新开始。你和我——唉,我们只能这样了。那一时的愤怒,那成千上万的回忆,就是我们了;这片土地,这片红色土地,就是我们了;那洪水泛滥的年月、灰尘漫天的年月、干旱无雨的年月,就是我们了。我们不能再重新开始了。我们把痛苦卖给了那个收破烂儿的——他是全买走了,可我们的伤心还没有完结。地主派来的人让我们走的时候,那就是我们了;拖拉机把房子撞塌的时候,那就是我们了,一直到我们死了,才算

“不当传教士也挺好的。我以前当传教士的时候,从来没人跟我讲这样的故事,就算他们讲了,我也不能笑,也不能说脏话。现在,我想什么时候说脏话,就什么时候说脏话。一个人想说脏话的时候就说脏话,是好事。”

她似乎很清楚,如果她动摇了,那整个家都会动摇;如果她在内心深处真的犹豫了、绝望了,那整个家都会分崩离析,让全家正常运转的意志力就消失了。

我疯了一阵子。但我不像有些人那么傲。很多事我不去想它。怎么了呢,妈?

“那地方似乎是太好了。我看见过人家散发的传单,说那边有许多工作好干,工资也很高,好处多得很;我还看见报上说,人家需要有人去摘葡萄、橙子和桃子。那可是很好的工作,汤姆,摘摘桃子,多好!即使他们不许你吃,有时候你也许还是可以偷走一只坏的吧。在树底下,在阴凉地里干活,也是很舒服的。这么好的事恐怕靠不住。我有些不相信。我只怕实际情形没有那么好”。 “别存太大的奢望,也就不会犯嘀咕了。”

马匹、大车、农具、家具——全部卖掉,只得到了十八块钱。十八块钱啊。他们曾经费尽口舌,跟买主讨价还价;但是当买主摆出可买可不买的神气,对他们说无论贵贱都不要了的时候,他们就泄气了。于是他们屈服下来,相信了买主的话,比他最初肯出的数目还少卖了两块钱。现在他们又疲乏又害怕,因为他们刚才跟他们所不了解的一套手法作对,这套手法把他们打败了。他们知道马匹和大车卖得太便宜了。他们知道那买主可以赚到的钱比他们所得到的还要多得多,但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生意买卖在他们看来,还是一件神秘莫测的事。

妈清了清嗓子。“不是行不行,要问肯不肯,”她坚定地回答。“说到行不行,那我们是什么都不行,到加利福尼亚去也不行,干什么都不行。至于说到肯不肯,那么凡是我们肯做的事,我们都可以做。

“这是个自由的国家。谁都可以随意到什么地方去”。“这是你们的想法!你可听说过加利福尼亚边界上的巡逻队?从洛杉矶派来的警察——会挡住你们这些倒楣蛋,把你们赶回去。他们说,如果你们买不起地产,我们就不要你们。他们说,你们有开车执照吗?让我看看。一下就给撕碎了。于是说你们没有开车执照就不许入境”。“这是个自由的国家,想办法找点自由吧”。“人家说你们只要有钱去买,那就爱怎么自由就怎么自由”。

你要是去偷那个车胎,你就是小偷。可是他想拿那个破车胎骗你四块钱,他们可管那叫做正经买卖。

不让你的期望飞得像天上的小鸟那么高,你就不会像虫子一样在地里爬。”

你别这么说。我们很高兴能帮到你们。我很久都没有感觉到——这么踏实了。人就是需要——帮助别人。”

有一件事情,你简直不会相信,但事情却是真的,而且怪有趣,也很美妙。有一个十二口人的家庭被迫离开了本乡。他们没有汽车。他们用一些破烂东西拼凑成一个拖车,把他们的行李装上。他们把这个拖车拉到六十六号公路的路边等候着。不多时就有一辆轿车把他们带走了。他们有五个人坐在轿车里,七个人和一只狗坐在拖车上。他们很快就到加利福尼亚了。拖他们的那位好心人还供给他们吃的。这是真事。但是谁能有这种勇气,谁能对人类有这么大的信心呢?使人有这种信心的事例太少了。

凯西追问:“他拿着一百万英亩地他妈的干什么?他要一百万英亩地干什么?”

“他可能需要一百万英亩地,才会觉得自己有钱。我觉得,他之所以需要这么多地,就是因为他内心觉得自己很穷,如果他内心很穷,那无论几百万英亩的地都不可能让他感觉满足。他会失望,也许是因为他无论做什么,都不会感觉到满足——他不会像威尔森太太那么满足,爷爷死的时候,威尔森太太把自己的帐篷让给爷爷,就满足了。我这可不是布道。可我见过的所有忙得像狗、只知道赚钱买东西的人,没有一个不失望的。

于是,随着时间渐渐过去,霸占土地的人不再是霸占者,而成了所有者;他们的孩子长大,又在这土地上生儿育女。他们不再饥渴,那种对耕地、对水源、对大地、对大地之上的晴空的野性渴求,对茂密生长的青草、对日益肥壮的作物的渴求,那种折磨人又令人揪心的渴求,都不再有了。他们已经完全拥有这些东西,反而对它们一无所知了。他们对肥沃的土地和用来耕地的闪亮耕犁、对种子和在风中旋转的风车都不再有那种饿着肚子的渴求。他们不再在黑夜中醒来,聆听睡醒鸟儿的第一声啼鸣,不再去感受清晨的微风拂过小屋,也不再等待晨曦的第一缕光芒出现,好去心爱的田地里劳作。这些东西都被丢到一旁。庄稼是以钱来计算的,土地是用本金加利息来衡量的,农作物还没有种下就已经被买走又卖掉。于是,庄稼的歉收、干旱和洪涝不再意味着作物丧失了生命,而只是钱财的损失罢了。在金钱面前,他们所有的爱都变得寡淡,他们凶猛的劲头也在利息面前逐渐消磨,到最后,他们不再是农民,而是买卖庄稼的小老板,是在产品出产前就必须将它们卖掉的小生产商。于是,不是好老板的农民把自己的土地输给好老板。无论多么聪明,无论多么热爱自己的土地和土地上生长的庄稼,他只要不是个好的老板,就无法生存。日子久了,生意人占据农场,农场的规模越来越大,数量却越来越少。

给他们,再把钱赚回来。过了一段时间,他干脆不付工钱了,这样也就省了记账的麻烦。这些农场以赊账的方式把食物给工人。工人可以工作,养活自己;可当工作完成,他可能会发现他反而欠了公司的钱。农场主不仅不在农场上劳作,很多人甚至从未亲眼见过自己拥有的田地。

“你疯了,”年轻男人说,“他们会立马把你抓起来。你又没名气,又没财产。最后,别人会发现你躺在水沟里,嘴巴里鼻子里全是干了的血迹。报纸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——知道报纸会怎么说吗?‘流浪汉陈尸荒野。’就这么一句。你会看见报纸上有很多这样短短的一句话,‘流浪汉陈尸荒野’。”

“本来该好好睡一觉的,”艾尔说,“可是,他妈的,我一看到拆开的汽车就忍不住,非得弄一弄。”

“你得干点活儿,”妈说,“坐在帐篷里,就容易觉得自己很可怜。我可没有时间安慰你。我现在得管管你了。你拿着小刀,去削土豆吧。

我们从来没犯过法。我猜那些大农场主怕的就是这个。他们没办法把我们关进牢里——哎呀,于是害怕了。他们心想,我们既然能自己管好自己,那说不定也能干好别的事。”

矮胖男人哈哈大笑。“这你就不知道啦,”他说,“凡是警察不喜欢的人都可以是流浪汉,知道吗?这也是他们讨厌这里的原因。没有警察能进来。这里归美国联邦政府管,不归加利福尼亚管。

老天啊,很快他们就会让我们自己倒贴钱去干活儿的

这里有罄竹难书的罪行。这里有连眼泪也无法表达的悲哀。这里有足以抹煞我们一切成就的失败。这里土地肥沃,果树成排,它们的树干粗壮,果实成熟,可孩子们却因糙皮病而死去,就因为大业主们不能放弃橙子的利润。验尸官填好死亡证明——死于营养不良——因为食物必须任其腐坏,不得不任其腐坏。

“等我们站稳了脚跟,你就可以捣蛋了。可现在不行。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了。”

守卫轻蔑地嘟囔道:“我的天呀,还想要热水。下次该想要浴缸了。”他阴沉地盯着乔德家四个男人的背影

“我很了解他。他会说这不关他的事。” “我们之前连吃的都没有了,”乔德说,“可今天晚上吃了肉。虽然不多,但总算是吃到了。你觉得,爸会为了别人放弃吃肉吗?还有,罗莎夏还要喝牛奶,你觉得,妈会因为几个在大门外面叫叫喊喊的人就让宝宝饿肚子吗?”

“女人比男人更能适应变化,”妈安慰他,“女人全部的生活都在她的手里,而男人的生活都在他的脑袋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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